吹瓶流水账之拒绝非典进村(三等奖)

文/逢云

叶逢云从末班车上下了来,奔了路口朝村里走去。刚到路口,听见一声大喝:“哎!干吗的!”叶逢云心里一怔,回头看了看是路口搭起的抗击非典临时检查点上的值勤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喊的。那人边上还有四五个一起执勤的中老年人。叶逢云看了看这人,不认识,但见过,该是一个村的。这人也打量了打量叶逢云,大概也觉得面熟,就再没问什么,回头和几个正聊着的其他人聊在一起了。“吓死我!”叶逢云嘀咕了一句径直回家了。

叶逢云回到家,见老姨在家,正跟母亲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他跟老姨招呼了一声,老姨说:“文化人回来了,又去哪了?”叶逢云说:“小汤山。”老姨一怔,短短一瞬间似乎惊恐万分,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惊讶表情,随后一苦脸说:“竟胡说!”叶逢云说:“没错!看非典去了!”老姨知道这孩子是在瞎白话,她说:“我跟你说,现在闹这非典呢,人家有事的都往后拖跟家待着,你这没正经事就别成天出去瞎跑了。”叶逢云接着说:“今儿我刚去小汤山。您不知道,得非典的那帮人都住三星宾馆,周围人伺候着,搓麻的搓麻,斗蛐蛐的斗蛐蛐,耍中幡的耍中幡,一个一个的美着呢!还都不花钱!”

老姨冲叶逢云摆了下手意思让他别再胡说八道,叶逢云一脸坏笑。逢云妈说:“对,听说这回得这病的都给白治。”老姨说:“恩,前俩月听说有人得病没钱医院不给治,扔医院外头没人搭理,后来也不知道传染了多少人。这回可能上面是真急了吧,没钱国家也得给钱让你治,想不治疗都不成呢。”逢云妈说:“哼,你一个有病这一传就是一伙啊。”老姨说:“要么说呢,现在城里头竟是得的,以前是什么广东那边得的人多,现在多一半都跟北京呢,你没听每天都死十来个人呢,可少往外跑了。”这话显然是跟叶逢云说的,就像显然是句废话一样。逢云妈说:“你说他他倒听!这就是你说,我要说他还骂我呢!”叶逢云摆了一张无赖面孔冲着母亲说:“又胡喷!转你的法轮去!”老姨说:“这孩子,去走!我们姐们说话,你一边待着去!”逢云说:“你们转吧!”说着去了自己的屋了。等他走了,逢云妈说:“成天他妈胡说八道!就欠跟外了着了非典死外头!”

叶逢云撂了刚买来的报纸和几本旧书,之后去看了看家人刚吃过的剩饭,觉得不是自己吃的下去的,就插了电炉子自己煮了袋方便面吃了。吃完后,按照程序到了找同属闲人的杰哥那犯“情儿逼”的时候了。一摸口袋只剩几毛钱了,他料想杰哥是不会大方请他瓶燕京的。

老姨还在和母亲谈论着,叶逢云一到她们跟前听母亲正说:“……这八四洗衣服洗得白着呢。”老姨说:“恩,那回听我家东院也那么说,领药的时候那媳妇打了三大可乐瓶呢,可逮着不花钱的了。”逢云妈见叶逢云进来了,瞥了他一眼说:“老说共产党坏话,共产党就是好,没共产党得了这病谁给你白治还白给你消毒啊。”叶逢云没心情争竞这些,伸着手说:“银子,银子!”逢云妈说:“什么银子啊!没有!”叶逢云说:“给两毛就得,快点!赶明我翘着脚喝口茶大把大把票子就来了!”逢云妈说:“你来,你来个他妈风!你也就跟我这吹牛逼的功夫!”叶逢云更无赖了,说:“亲妈,给点银子我就得了。”老姨一边说:“干吗去啊?要多少,我给你。”叶逢云说:“转法轮去。”逢云妈说:“甭搭撒他。成天胡说八道!”逢云妈嘴上说着,还是拿出了钱包,摸出了一卷一块两块的数着。叶逢云一把抓了上去,逢云妈一躲,说:“五块够么!”叶逢云说:“再给点儿!”逢云妈说:“还要多少啊你!”叶逢云心算喝两瓶啤酒也用不了太多,说:“十块就够了。”逢云妈抻了张十块的出来,往叶逢云手里一塞,怒一句:“无底洞!”

拿到钱的叶逢云转瞬变了口气,但表情还都是嬉皮笑脸,对母亲说:“你个法轮婆!”逢云妈气得倒是笑了,对老姨说:“要钱时候是亲妈,要到手就变成法论婆了。”老姨对叶逢云说:“这孩子我跟你说,别老胡说八道,这是你妈。还有那什么别老胡说什么法轮法轮的。”叶逢云说:“许她转不许我说啊。”逢云妈说:“谁转法轮了!我这跟他们那是一回事么!”叶逢云说:“成天神了佛了的,只不定哪天就天安门烧去了呢!”逢云妈说:“你懂个屁!这是科学,人家大学教授都有的学呢。”叶逢云跟老姨说:“我跟您说吧,这半仙说我这几年没好好玩活是因为原来影壁上画了个亭子,说‘亭子’的‘亭’就是‘停止’的‘停’,我就这么停住了。说现在换别的了,我就好了。”老姨和逢云妈俩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逢云妈说:“是不是那么回事!你瞅前两年你吊儿郎当那样,你瞧一拆不是……”逢云妈看着嬉皮笑脸的叶逢云,说了一半接着说,“倒是,拆了亭子你也好不了了,无可救药的东西!”叶逢云寻思反正有了买啤酒的钱了,了于是又和母亲斗了几句贫嘴就出了家门。

在半路上,遥远地叶逢云就见了前面的杰哥挺着将军肚走来了。杰哥也远远看见了他,俩人都彼此坏笑着走到跟前,杰哥俩拳头像某类电脑游戏的角色似的挥来,被叶逢云双手拉住变态地抱在怀里。杰哥说:“萨斯大喇伊维奇!”叶逢云说:“我就别操你了!”边说边用手狂拽着杰哥的胳膊。杰哥说:“萨斯乐!斯乐!死了!以后您丫就改名叫这个了。”叶逢云说:“我就别操你了!”杰哥说:“喇人这两天又哪啦去了?”喇人叶逢云说:“姑娘,我摸姑娘去了!”杰哥说:“就您,嘿嘿,恐怕您是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儿!”叶逢云说:“真的,真的!好几个姑娘呢!”他一边说一边伏到了杰哥背后抱住了杰哥的将军肚。杰哥开始不说什么,后来一把把叶逢云挣脱开,说:“少他妈跟我这情儿逼!”

叶逢云说:“我就别操你了,上哪喇会儿去?”杰哥说:“找程二聪明去吧。”叶逢云一听杰哥又要去找程二楞,心里便不愿意,他说:“找他喇他妈毛啊!去北边饭馆那边看看吧,估计有姑娘跟那边摆姿势呢。”杰哥说:“甭!咱没那爱好!”叶逢云说:“竟说他妈操猫的话,上回看见那姑娘多他妈烧心啊!”杰哥说:“你要情儿逼一边情儿去!”叶逢云说:“程二楞就是一个二逼!”杰哥嘿嘿一笑说:“呵呵!那话怎么说的?恩,哦,1A,3C,4D没有。”随后俩人一阵大笑,开场白已经像每次一样过了,余下所需要的就是在村里的路上瞎溜达,找能找得到的不论二逼不二逼谁消磨掉这困顿前的时间而已了。

在走过村口车站的时候,叶逢云看了看,没有了那个刚才喊他的男人。俩人沿着村边马路遛了起来。叶逢云对杰哥说:“也不知道跟这搭他妈俩窝棚有什么用。”杰哥说:“狗逼用都没有!”叶逢云说:“刚才刚下车的时候一男的傻逼似的还喊我呢,可能看我长得帅像城里来的吧。”杰哥说:“看您丫像老外地准是。”叶逢云说:“我别操你了!”杰哥说:“整个村都给他妈包起来了,大点的路口都修他妈一堆狗窝弄俩人看着,小点的胡同都他妈磊上墙了。”叶逢云说:“恩,刚才车上我见周围这些村都他妈一样,就跟闹日本鬼子似的。”杰哥说:“呵呵,真闹日本鬼子时候就都他妈躲起来了。”叶逢云说:“城里头,所有的大学都他妈关门了,门口站岗的一人带一警犬,拿把‘三一’(指一种微型冲锋枪,是电脑游戏《CS》的游戏术语)。还有他妈什么公园、饭馆都关张了。”杰哥说:“呵呵,仡佬结婚的事都让萨斯给揍了!”叶逢云说:“听说中央是出资二十个亿来抗击非典,这点钱全他妈用在这帮当狗的身上了估计。”杰哥说:“还有那帮卖口罩的,都他妈发了估计。国难财啊!您丫这么喇,没混水摸上一把。”叶逢云说:“我留着手摸姑娘呢。你说雇这帮人看着有用么?”杰哥说:“有他妈的毛!这帮孙子也不知道怎么他妈想的,估计现在这阵就跟文革那会儿差不多。”

俩人抽着烟,说着,便走到了前面的村口,那里也有个值勤点。从搭的临时窝棚里走出一个人,看了看他俩,喊着:“杰子来了,呦,逢云也来了。”杰哥一笑说:“武林中人!”叶逢云这才看到,原来看这里的是村里一个岁数和杰哥差不多的人,这人姓武,腿有点不好,外号瘸武。杰哥和叶逢云走到了跟前,见瘸武呆的地方支起了一个铁床架,上面放了张旧的席梦思床垫。床前摆了个桌子,上面放了一瓶剩了一半的燕京啤酒,还有一个空啤酒瓶以及散开的花生米。瘸武招呼这两个没事人坐了下了。

叶逢云笑说:“这生活不错,想不到你也来看这里来了。”瘸武说:“看好几天了,好歹是个活啊,这几天没见你,杰子倒是常找我玩来。”杰哥这时候说:“呵呵,喇乐阁下成天去诸如中日友好医院、小汤上地方视察。”叶逢云说:“别喇你了我就。”瘸武说:“爱他妈哪儿是哪儿,说得都血乎着呢,我看都是他妈扯几吧蛋的事。”叶逢云说:“倒是不错,您这看看这里有钱赚啊就。”瘸武说:“凑合他妈弄点糊口的呗。”

没说几句,这时有个人走来了,三个人看了看,是一村的。那人还和瘸武招呼了两声。杰哥问:“你这看到多会儿呢?”瘸武说:“三班轮着倒我们,我就管到晚上十点就回家,十点后换人。”叶逢云说:“全天都要有人守着么?”瘸武说:“对,全村我看得有百十来号子。”杰哥说:“呵呵,非典一族!”瘸武说:“说真的,我觉得是他妈挺傻逼的!基本进出的都是村里头的人。也就是先前有的那城里的老头老太太到这边山上背泉水的,跟他们说一声不让进了。再就是老外县,问问有没有出入证。”叶逢云说:“这儿还有出入证呢?”瘸武说:“有!事儿逼似的都弄了。”“有他妈逼用啊!”杰哥笑着说。

这时杰哥从桌子上的瓜子皮下翻出一本《防治非典宣传手册》,他看了看把那手册递到叶逢云和瘸武面前,指了指说:“看这上面,什么什么工本费2元。”三人同时笑了。叶逢云也有了发现,见了前面枪上贴了一张告示,标题是《关于拒绝非典进村的动员》,他走到了跟前,摘着上面的话念:“所有村民禁止外出……所有在外工作者,禁止返回……全民动员,迎战非典……在‘三个代表’指示下,我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如有违反者一律严惩……”叶逢云一边念着,杰哥和瘸武在一边笑着。“要多傻逼有多傻逼!”杰哥说。

瘸武掏了点钱,让叶逢云再买三瓶酒来,再买点开花豆。叶逢云到了马路对面去敲已经关门的几家商店了。杰哥说:“喇乐就等有人请丫喝酒呢。”瘸武说:“逢云现在干吗呢?”杰哥说:“呵呵,谁知道啊,成天跟外面喇呢吧?”瘸武说:“听说他念大学不念了?”杰哥说:“哼,怕是庙小装不下大神仙。”瘸武说:“这帮孩子越小越没谱了,那时候这帮小点的孩子一提逢云都是榜样啊。我妹跟我说,她老师现在还跟他们夸叶逢云呢,说好像十了多年就出了这么个有出息似的。”杰哥说:“嘿嘿,那是过去,现在人家才叫真喇呢,成天跟我这说什么今儿西单跟哪姑娘耍了,新街口和哪姑娘洗鸳鸯浴来的。”

“胡逼喷他妈什么呢!”叶逢云提了三瓶酒回来了,放了桌上,又从腋下掏出夹着的一包开花豆。杰哥说:“可碰上财神爷了,可要改善改善生活了。”瘸武说:“甭客气,这花不了多少。逢云我问你一下,你现在还念书呢么?”叶逢云说:“念呢。”瘸武说:“听程二楞说,你念一半不念了,成天跟家泡着呢就。”叶逢云说:“那阵傻逼来的,这会儿又念了。”瘸武说:“上回程二楞跟我坑了你请了他一顿饭,说你什么都没干呢。”叶逢云说:“丫就一二逼!真没见过这么他妈脸皮厚的人,听说她媳妇儿快生了,都快当爹的人了还他妈那么不要脸。”杰哥说:“哼哼,程二爷就会玩阴的。”瘸武说:“程二楞今儿晚上一会儿接我班。”叶逢云说:“是么!一会儿就接你班?”瘸武说:“他说他今天接的,昨天以前都是村西一老头,那老头岁数本身也大,我都跟他说不成我替您看着您家踏实休息。那老头几个儿子都挺有钱的,也挺孝顺,就是闲不住。后来程二楞可能找了大队的人说他想来这看着,说今天就该来了应该。”叶逢云说:“先前跟丫都没说过什么话,上回杰哥把他带我家了,跟我说什么‘咱们要联合起来,做些事情’,说得冠冕堂皇地,我还真以为是那么回事儿呢,后来说了归西,不知怎么地绕到非要我请他客给他过生日上了。妈逼的倒了坑了我几十块钱。开始我也傻逼没觉得什么,后来怎么想怎么不是味。我他妈犯得着巴结这操行的人么?真他妈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杰哥一笑说:“您又龙了,您又虎了!”叶逢云说:“我别操你!这人都是他妈你给我找的。”杰哥说:“可不是啊!是他自己心血来潮想起你来的。”瘸武说:“来,喝点吧!”

三个人抽烟喝酒地聊了起来。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个人。三人看着那人走来,发现是个女的,再近点看是年轻的。杰哥吧嗒着花生米说:“我操!一块肉来了,喇乐您丫哈喇子别溢了。”叶逢云看清楚了那走来的女性的脸,果真迷人得不成,于是他把脸缩回了杰哥身后,在杰哥胳膊上蹭了蹭说:“我操!我他妈烧得不成了!”杰哥拉着长声说:“是么……”叶逢云说:“等我摆个姿势,别给我打岔啊。”于是叶逢云抄了瓶燕京,喝了一口,而后假装混不在乎那女的,和杰哥故意大声说:“宇宙膨胀是事实上已经被观测到的,所以你反过来想,时间一倒退,肯定就……”类似的无聊的方式杰哥是见得多的,瘸武扑哧一乐也没说什么。等那女的走了过来,叶逢云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发现果不其然,那女的正在看他。叶逢云喜欢这种滋味,他相信杰哥自以为是“风度”的将军肚不及自己有魅力。瘸武问那女的:“你哪儿的啊?有出入证么?”那女的表现出了一种有准备的慌张,但随即也没了,她说:“出入证没有,我朋友叫孙浩就是这村的。”瘸武说:“孙浩?是不是那上大学的啊?”那女的说:“对。”这时杰哥说:“你是他同学?”那女的说:“不是,是他朋友。”“朋友!”杰哥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了一声,转脸冲了叶逢云不说话笑了起来。叶逢云似乎痴迷了半天那女子的美色,这时有忽然冲杰哥指手画脚说:“这宇宙就是无中生有的,横空出世,碰乎子就有了,就跟‘三个代表’一样!”叶逢云说的同时只看见杰哥在讥讽地笑着,余光感觉那女子似乎对自己的话并没在意或者是感到很无聊。瘸武冲那女的说:“进去吧。这阵日子是什么非常时期,最好过了这段时候再来。”那女子嘴角露了一丝微笑,而后转身走了。

这时叶逢云拽了杰哥手说:“烧,真他妈烧啊!她最后那笑是不是冲我笑的?”杰哥说:“是啊,谁让您叫‘大乐’,叫‘大喇乐’呢!”叶逢云想起了什么说:“诶,对,她说她是谁朋友?”杰哥说:“跟您一样的大学生。”这时瘸武说:“咱们村大学生真不多,我知道的说真的原先就知道逢云一个,要不说程二楞跟我说你这事时我都觉得可惜呢。刚才这女的说的什么孙浩,听着耳熟,好像比你还小呢吧。”叶逢云这才恍然大悟,说:“哦,孙浩啊!跟南边住着!那孩子小我两届,跟我挺熟的呢还。”杰哥说:“小您两届。呵呵!您看人家这小您两届的都真枪实弹地来了,您丫大喇就成天跟我这磨逼的能耐。”叶逢云说:“我别操你了!妈逼我跟外面摸的那些姑娘随便拽一个就把这方圆几十里荡没了。”杰哥一字一字操着腔调说:“您又牛啦毙辣!”

三个人谈笑着。瘸武谈起了他开的那间杂货铺,最近因为非典原因,说赚的钱还不够份儿费就关了。杰哥说非典时候没多少人,而且听说对黑车查得紧,所以这些日子也都跟家歇着了。叶逢云说他要飞黄腾达的日子就快到了。瘸武说他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再成天胡混了。叶逢云说他自己心里有谱。叶逢云先喝完了一瓶燕京啤酒,而后又抓过杰哥剩下的一点喝了。瘸武说要想喝再买,叶逢云觉得不合适,瘸武本身就不宽裕,这人给人感觉还不错的,不好多贪便宜。瘸武说过一会儿程二楞就要来接班了。这时候有有不多的几个人出来进去这个路口,多是本村的人。

正当叶逢云又借着微微的酒劲跟杰哥耳朵低下嘀咕着什么犯“情儿逼”的时候,杰哥低声说:“再情儿,来了,来了。”叶逢云以为是程二楞来了,忙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过去的那个靓妹,那孙浩的朋友。那女的似乎是满面春风似的,在和叶逢云相照面的时候。瘸武问:“怎么又出来了?没找到家?”那女的说:“不是。是他今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刚才打电话说末班回不来了,要晚点打车回来。可都这时候了还不回来,手机也打不通。”瘸武一笑说:“呵,真够体贴的,那孩子是干着了!”那女子一笑后转身沿马路走了。杰哥讥讽叶逢云道:“什么时候您丫也喇过来一个给我们瞧瞧。”叶逢云望着远去的那女子的方向说:“别操猫了,在这鸟不操逼的地方……”

似乎叶逢云的酒已经有了点作用一样,他一个劲儿地想在杰哥那里犯情儿逼。杰哥说:“等一会儿程二楞过来你跟他犯吧。”叶逢云用眼睛尽量作着各种表情,而后说:“你说会有女孩为我现在的这种眼神发狂么?”杰哥说:“问那边那位爷吧。”叶逢云一转头,但见程二楞晃晃悠悠过来了,手上还似乎拿着什么。等他走近了,把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摔,众人一见原来是一把报纸包着的刀。

“杰子跟着呢。”程二楞一屁股做在了床上,而后跟瘸武说:“你走吧,今儿晚上我看这。”瘸武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招手说:“好吧,我要回去了,杰子,逢云,你们俩回去还是再待会儿?”叶逢云抬着眼睛看着杰哥,杰哥笑着没说话。程二楞左右摇了摇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杰子坐下待会儿,喇乐乐意回去回去吧。”瘸武骑上了摩托,甩了一句:“你们聊吧,我先走了。”之后脚一踹就走了。

杰哥打开了桌子上的报纸包,看了看那刀,一面已经开了刃,锋利异常,他问程二楞:“哪儿挑的一把铲子啊?”程二楞拿过了那刀,手里拍了拍,而后晃到了叶逢云跟前说:“铲子!信不信,我手腕就这么一翻,喇乐这脑袋就得给我下来。”叶逢云摸过啤酒瓶,将最后能喝到的一口酒喝了,冲那刀子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程二楞见逢云不说话,他说:“哼哼,你别老跟我这玩深沉似的,你心里那点东西我都知道。”叶逢云笑了,说:“我心里怎么着了?”程二楞说:“怎么着……”说着似乎又不知道怎么说了,但仍接着说:“我说大学生同志,您说您也不老小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叶逢云说:“说我什么?”程二楞说:“就您这样,还一天一天混呢。”叶逢云说:“那我怎么混?”程二楞说:“怎么混!还问,这问题还问。得!我也不说什么了,跟你没话可说,像杰子我们还能谈点正经的,跟你也就是没事说点闲话的份儿。”叶逢云和杰哥对面一笑,都不知说什么好。

程二楞这时不理叶逢云,对杰哥说:“杰子,听说你老婆要来了,是么?”杰哥说:“听谁说的啊你?”程二楞说:“我也忘了听谁说的了,反正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杰哥说:“没有,现在闹萨斯呢!北京这一天死十来个人,谁敢来这摸这头彩来啊。”程二楞说:“反正上次他来你家我都没看见。”杰哥说:“上回没待多会儿,就几天就回去了,也就喇乐见了。”程二楞问叶逢云:“是么,你看了,怎么样呢?”叶逢云说:“说不清,不好说。”程二楞说:“一问正经的你就说不清了又。”杰哥说:“一般人。”程二楞说:“好歹是个大学生啊!”而后转脸对叶逢云说:“你说人家杰子,人家还能往家带个大学生呢,你瞅你,好歹你带一个让我们看看啊。”叶逢云说:“这破几吧地!我他妈都不想呆了,还往过带人呢我。”杰哥说:“您又神喇!”程二楞说:“别破几吧地不破几吧地,你说你连带一个女人到你家的能耐都没有,这么大岁数是不是白活了。”叶逢云笑着说:“没错,我是白活了。”程二楞听出叶逢云说的不是真心话,说:“你还甭不服气,我告诉你吧,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那房子里最多的时候不下七八个。别看现在我混得不济,好歹我有过风光的时候啊。你说就你这样的,轮你到我这岁数时候,我估计你也就有后悔的份儿了。”

这时杰哥跟一边笑了,说:“人家喇乐可不是一般人啊!人家跟外面潇洒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家这边就尿哈了。”叶逢云说:“你就一楞驴!”杰哥说:“对了,你没瞅刚才喇乐见一过来的姑娘还情儿逼半天呢,人家他妈那姑娘跟瘸武说话他楞说人家跟他抛媚眼呢。”程二楞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你一说我刚想起来,刚才我过来时候瞅见车站那边站着女的不知道干吗呢,瞅着岁数挺小的,黑尽看不清楚,像是有几分姿色。”杰哥说:“准是喇乐的这又一梦中情人。”程二楞说:“是这村的么?我瞅着像城里头的。”杰哥说:“据说是某个大学生的‘朋友’。”程二楞想了想说:“对了,那女的他那什么朋友是不是姓孙,叫孙什么……”“孙浩。”杰哥说。程二楞说:“对!孙浩!”杰哥说:“那小子跟喇乐一样,也大学生呢!”程二楞说:“操,大学生,全他妈狗屁!毛还没长全呢!瞅着这么水灵的姑娘得不到该得到的那什么人的生理需要,确实有点让人怜悯。”杰哥坏笑着说:“让喇乐上啊!”程二楞看了看叶逢云说:“哼哼,我看他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叶逢云说:“那小子我认识,不能杀熟。”杰哥说:“也就他妈一般人。”叶逢云说:“什么叫一般人啊?就您丫那所谓的老婆也是一般人,这个也是一般人,我操,范围太广点了吧。”程二楞说:“你甭说人家,谁也甭说,牛逼就自己带俩来。不成就别跟这吹牛逼。”

叶逢云不再吹牛逼,于是程二楞吹上了。叶逢云扒杰哥身上闭眼睡了起来,没有情儿逼也没有再说什么。程二楞和杰哥说了他近来的遭遇。叶逢云听到他说:“我他妈把这刀藏裤筒里了,你没见,大福头跟我一拍桌子我也一拍桌子,呵,还真把他给震住了!我说了,没别的。樱桃地那边那块地,我要定了!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杰哥也是在那一边搭话一边听着程二楞说:“还有那什么,桑长江给他那个老外县小舅子弄那煤厂子那事,我为这我找到区里了!装他妈什么孙子啊这帮当头的!区里说已经研究了,说现在十六大两会都刚过,这种腐败问题一定要铲除!他他妈在那阵一直跟我说公家的不卖公家的不卖,最后他妈七千块钱那么大一块地卖他小舅子了,还是他妈一老外县!我就操他妈的!”

这时候又一个人从村外向路口走来,看来是要进村了。走进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外地小伙。程二楞粗声地招了下手叫着:“哪儿的?”“啊!”那小伙怔了一下,“我是上面工地的。”“有出入证么!”程二楞像市区的城管对路边的无照商贩似的对这个小伙喊道。“我,我们头说出入证这几天发,今天还没发呢。”“你们头谁啊!”那小伙报上了一个三个人事实上都不认识的名字。程二楞点了点头说:“这么晚干吗去了!”那小伙说:“我刚才去菜地了。”程二楞说:“是不是偷樱桃去了!”那小伙说:“是,啊!不是!不是!我嫂子是跟那边种地的,我找她去了。”杰哥这时听出什么问:“那你哥呢?也跟那边种地?”那小伙说:“不是,我哥跟我一块搞基建的。”“哦!”杰哥似乎是某种坏点子实现了似的满意地微笑了起来。而程二楞接过话问:“那不对啊,你嫂子你哥不去看,你自己去看什么啊!”那小伙显得有些焦急,他似乎想解释,而这时候发现叶逢云和杰哥已经大笑出了声,程二楞也得意地笑了起来。程二楞摆了摆手,说:“得了得了,进去吧,记得回去跟你们头赶紧要出入证,就说以后没证不让进村了,知道么!”那小伙慌忙说:“知道,那我上去了这就。”程二楞说:“走吧,走吧。”“谢谢。”小伙说着走掉了。

一件无聊的事会被无聊的人聊得津津有味。似乎他们自己不是无聊的人,而相反正好是万事可聊的一样。叶逢云似乎一直想走,但杰哥却听程二楞吹牛逼吹上了瘾不肯走。后来叶逢云抄了酒瓶子,打算又去敲马路对面的门。程二楞让叶逢云再买点下酒东西,叶逢云说自己钱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了。叶逢云买了四瓶酒,一袋花生米和一袋豆腐干。等他回来,程二楞说:“看来你们刚才就已经开过宴了。”杰哥说:“哼哼,说真的,我估计说喝酒你还真喇不过喇乐。喇乐一喝起来就照着死了喝,差不多每次都得表演口吐莲花。”程二楞见叶逢云咬开了瓶子只管自己喝,也不再说什么,在桌子角上磕开了瓶子喝了起来。杰哥也让叶逢云咬开了一个瓶子, 而后慢条斯理地咂摸着。

叶逢云喝得很快,打了几个嗝后,听杰哥说他不想喝了,就又接过了杰哥的酒喝了起来。半天就听见程二楞在不停地说着。那情节听起来像许多电影里看过的,但似乎还有中学生们之间的一些感觉。有几句他记得大概是:“……我承认我三十岁的人过得不怎么样,但这也不能全赖我,就跟他妈那得了非典死了那些人一样,别人再他妈多少废话,再怎么也没用。妈了逼的,没萨斯病毒能有非典么你说?我现在混这操行就跟得非典一样,但归根结底怪谁,怪那萨斯病毒。所以啊,我也不想把话说玄虚了。那谁,喇乐,喇乐……”叶逢云不知道是喝得晕了还是在装傻,在程二楞叫他前一直在发愣着。“干吗?”叶逢云问。程二楞说:“叶逢云,咱们有名有姓的,也别老喇乐喇乐地叫。我就说,咱们脑子里也都明白,是吧。所以说嘛,你现在就得下决心了。”叶逢云说:“我下什么决心?”程二楞说:“什么决心?呵呵,你还问这问题,你啊!念了半天学白念。”叶逢云说:“是他妈白念,但不是半天,是十了多年。”程二楞说:“你不是还得念么?”叶逢云说:“胡几吧念。”程二楞说:“我看你将来念完书你能干什么。”

叶逢云站了起来,看了看杰哥说:“走吧,挺晚的了。”程二楞说:“你别老拉人杰子走,你要走自己走。”叶逢云说:“我没银子了,还想喝酒,杰哥给我点银子。”杰哥说:“给不了!”叶逢云说:“操,你这楞驴!你玩吧,我走了。”杰哥也起了身说:“那就走吧!”程二楞说:“着什么急啊?”杰哥说:“是太晚了,该走人喇!”依旧是操着腔子的。

离了程二楞,杰哥和叶逢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一直走到了车站口,见到在那看着的一个老人守着个收音机听着。那老人也是一村的,叶逢云和杰哥也都认识,虽然不大熟悉,但没事扯扯闲天都是可以的。何况叶逢云还没喝够,死活拉扯着要杰哥给他买酒。杰哥说已经没有商店卖了,但到了车站时看到不远处一家商店还开着。叶逢云便再问杰哥要,杰哥说没钱,叶逢云说扯淡,杰哥就给了叶逢云十块钱,让他买两瓶酒再买点什么再喝点。

叶逢云去买酒了。杰哥和老人坐了下来唠嗑。杰哥问老人跟这看着一天给多少钱,老人说说是一天二十,都是没谱的事也。杰哥说听说那帮号称白衣天使的一天光补助就二百块钱,说怪不得都争着去。老人说不光是钱的事儿,他说他家对门那家的闺女去当护士,号称等非典一过去就免费出国旅游一趟,而且只要写了入党申请书的出来就是党员呢。于是这么一聊就敏感了,聊到共产党了。老人感慨说:“咳,你说现在的人啊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以前那工夫闹革命,天天穷得丁当响还觉得活得挺乐。现在的人,有钱了还整天骂这骂那的。你说说,我们那时候就成天想着早一天看到实现共产主义,现在这阵也不想了。谁知道还有没有那一天呢?”杰哥苦口一笑说:“哪儿有什么共产主义啊?我看现在人美国倒像真是共产主义。”老人说:“哼,整个都倒过来了。”杰哥说:“你瞧人美国,人家那人小的时候上学什么的都是国家给出钱供着,老了国家给养。中国这,恨不得病得躺大街动弹不了了也没人管。”

杰哥和老人说着,发现逢云从远边回来了,手上拎着两瓶酒和一袋花生米。到了跟前,杰哥对老人说:“您来一瓶吧,我不想喝了。”老人说:“不,不,不,我可来不了,你们喝吧。”杰哥说:“您不喝酒?”老人说:“我那喝也是喝点二锅头,温热乎的,这啤酒是凉的,你们年轻的能喝,我这喝了好点坏肚子,坏了的话就不知道了。”杰哥一笑并递了一只烟说:“看您说的,烟来吧?”老人说:“这给成,不过我这有我的。”杰哥说:“来根儿这样的吧。”老人接过了烟说:“你们这好烟,我可抽不习惯,也抽不起,哈哈。”杰哥说:“好什么啊,大众烟,一般的都是。”叶逢云说:“你又他妈你那一套一般了。”杰哥说:“我操我就别喇你了!”

杰哥死活不喝酒了,后来拿起瓶也只泯了几口而已,叶逢云也不大再猛喝,两少一老在路口处闲扯着,这时间已经没有进出的人了。忽然这时候就听见一男一女追跑嬉戏的声音由远而近。等过来了,叶逢云一看,正是刚才那少女以及其男友那个孙浩。孙浩叶逢云是认识的,尽管来往并不太密切,但因都是这边少有的读了大学的,有那么一点共性吧。孙浩在考大学之前还多次找过叶逢云求教过。而叶逢云这时手里捧着酒瓶子,看着眼前的这对欢侣,似乎是无意打搅他们。杰哥跟一边说:“您丫是不是又发了春心了。”叶逢云看了看杰哥说:“狗逼!”

然而孙浩却认出了叶逢云,他冲叶逢云招呼了起来,叶逢云也一点头。叶逢云本以为眼前这对恋人就该走了,可没想孙浩带着那女孩走了过来。叶逢云听到一边的杰哥说:“您丫心跳又该加速了吧。”孙浩走进了,显得很是兴奋,问叶逢云:“你干吗呢?”叶逢云说:“看路口呢。”孙浩说:“开玩笑呢吧。”叶逢云说:“就是闲的没事,出来溜达溜达。”孙浩一转身对那女孩说:“这就是我净跟你说的那个叶逢云。”那女孩看了叶逢云一眼,而后一笑说:“刚才在那边路口我就见过她了。”叶逢云对孙浩说:“人家等了你半天了。”孙浩说:“别提了!我刚从学校逃出来。”叶逢云问:“你怎么逃出来的?”孙浩感慨地说:“妈逼的,我前阵子出去外地参加一次活动去了,本以为是白玩一趟,可吃得住得都他妈要多革命有多革命。”说到这里时候老人笑了一下,其他人也都笑了,而后孙浩继续说:“结果最后那一什么比赛也没拿着奖,本来够龌龊了。我操!一回学校,告诉我们都得他妈隔离。别的学生都不准出校门,我们被告诉说要关一宿舍楼里,大门锁起来,跟他妈关犯人似的关上半个月,看你没病再放出来。开始我想忍也就忍了,后来就住那里面。一宿舍的都是不认识的几个人。妈逼的有几个特傻逼,成天他妈跟我这说什么北京这不好那不好的,一堆老外地你牛逼你就牛逼吧。后来一傻逼,我操,我睡着了丫把我叫起来,让我代表北京给他们这些在北京吃了苦的人道歉。我说去你妈那逼的吧,你他妈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啊,是不是!后来我抽那傻逼一顿。不过说实话,那天要不是真急了我估计我歇不过丫,那二逼当时一拳打我脸上我急了,什么都不顾,先是一水瓶,再一椅子,那傻逼就起不来了。后来我可他妈牛逼了,这事儿没往学校上报都。”杰哥笑着听着说:“那你回来没事儿吧?”孙浩说:“爱他妈有事没事,锁让我锯了,跑出来的绝对不只我一个,装什么孙子啊这事儿?我虽然不是学生物的,也不是学医的,但我知道现在这瞎逼折腾纯粹扯几吧蛋的事。哪都他妈那么惜命啊!非典这病他妈去年十月还是十一月就开始有了,那时候网上就看了,可他妈为了十六大,为了两会吧,谁也不让报。得活,后来是国际人权组织还是国际红十字会还是什么地方一牛逼的人来中国着这病死了,国际社会不放了,这就他妈装上逼了,可得当人面擦屁股显示显示干净了。”

这时双手扶着酒瓶的叶逢云松开手拍了俩巴掌说:“牛逼!喝点么?”孙浩看了看叶逢云,一笑说:“不成了,有家人管着了。”他又看了看身边的那女孩,那女孩早拉起了他的衣角,说:“又添油加醋吹你那点了。”孙浩笑着说:“吹什么了?多客观啊!”“走吧,走吧!”那女孩催着。于是孙浩和叶逢云杰哥以及那老人道了别就走了,他们是沿着马路去到程二楞那边那路口进村去了。

叶逢云又喝了几口酒,跟那无声无响地笑着。老人叹口气说:“现在这帮孩子,念书都不踏实,一个都不老实。”杰哥说:“嘿,您别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老实的学生能吃香么?”叶逢云说:“中国教育界就不是老实人的地盘。”杰哥说:“没听说嘛,检查院、交警队、辛勤的园丁、黑社会,这是中国的‘四黑’,那辛勤的园丁说的就是当老师的。”老人听了苦笑说:“你们这帮小年轻的,整天胡作践。”

老人调起了收音机,这时叶逢云和杰哥才想起原来半天身边一直有这个东西,二人相对一望,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叶逢云看了看那收音机,是有短波频率的,他跟老人说:“您这收音机多少钱?”老人说:“这个?别人扔来的旧货,拾掇了拾掇还能听。”杰哥说:“能听外国电台么?”老人说:“能倒是能,不清楚就是。”叶逢云说:“您听过自由亚洲广播电台么?”老人说:“不知道,反正不少外国电台都播的那反动的东西。”杰哥和叶逢云都笑了,叶逢云问那老人借收音机调一下试试,老人给了他。叶逢云找了半天想听的,终于在一阵敲锣打鼓的干扰信号中听到了。

收音机了播出了听众热线节目,隐约地听到有个人在问主持人:“我想请问一下,您认为现在中国国内媒体对非典的报道是否能做到客观真实呢?”那主持人的声音很是深沉,缓慢地说:“恩……我想您的问题前面的许多听众朋友也已经问过了。中国的新一代领导人刚上台,看现在的样子他们的确在对于非典的报道上比先前的封锁消息要开明了许多,这可能是新一代领导人为取信于人所做的努力吧。但是对于中国的政治体系来说,由于各个环节的腐败舞弊行为都是十分泛滥的。所以就算是即使假设中央真的有这个诚意来试图做到客观公正地来报道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症也就是中国所说的非典型性肺炎的疫情,我想谁也不敢保证所有的下属机构都能尽忠职守地负责地完成配合行动的。”

收音机的声音被一阵“呜啦哇……呜啦哇……”的干扰讯号给压过了。叶逢云和杰哥听得起劲,而老人似乎并没太在意。他忽然说:“前些日子是这儿一矿井那一矿井地出事,一出事就是死好几十个人。后来那边美国又打伊拉克,这边中国这又闹非典,这年头不太平啊,老天爷收人的年头。”“呵呵,可不是。”杰哥一边搭着。

正这时候,忽然听到从村里穿来了一阵脚步声,以及人的说话声。叶逢云赶忙把收音机关上了。“我操!警察,抓反革命的来了!”杰哥用那依旧是戏弄的声调说着。只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向这边跑了过来。叶逢云心里似乎还真咯噔了一下。等那些人近了一看,有六个人,其中四个穿的是联防的衣服,只两个是派出所的警察。那联防也都是村里的人担当的,负责夜间的巡逻任务。

老人站了起来,看着两个大孩子,似乎真以为这些人是抓他们来的。六个人跑到了跟前,随后听见后面传来了警车的声音。老人有点惊讶,收听敌台在他那个时代严重时候是会掉脑袋的,但在这个新时代里似乎还是少见了一点。

联防和警察到了这里问老人:“大爷,是您这么?”老人问:“怎么了?”有人说:“不是说打架了么?还动上了刀子了。”“啊!”老人大惊失色,想说什么竟说不出来。

这时候后面的警车已经开过来了,车上一人边打着对讲机边探出头来喊着:“不是这儿,是前面的路口!”

“快!”几个人向那边跑去,两个联防走在了后面,警车上的人喊:“我们先过去!”

前面的路口?叶逢云和杰哥都知道那就是程二楞守的地方。“我操!”叶逢云吃惊地见着杰哥,“过去看看么?”而杰哥这时问那两个联防怎么了,那俩人都认得杰哥和叶逢云的,其中有个跟他们说:“刚才联防队接电话说看路口的二楞子跟人打架了,说动刀子了。”“啊?怎么回事儿啊!”老人问。“不知道,一女的打的电话,一边打一边哭似的,说她朋友怎么跟程二楞打起来了。”

“我操!”叶逢云和杰哥又彼此看了看。刚才一直不喝酒的杰哥突然抓起了瓶子喝了几口,他问身边的叶逢云说:“过去看看还是怎么着?”叶逢云还没说话,那边的联防说了:“还过去什么啊?程二楞那样的,他妈的打早我就看丫好不了。我跟桑长江说了这看路口的事别让他干。操蛋!”桑长江就是程二楞说的那个相互拍桌子的人。

警车开到了那个路口处。摆在他们眼前的是那倒塌的防治非典的临时棚子。再看地上,扒着程二楞,街灯下在那颤动着,脑袋上都是血。四个治安警察冲了下来,一个老警察大喊道:“二楞子,怎么了!”随后扑到前面,看到程二楞的头下是一个砸碎了的啤酒瓶,头上的血是碎玻璃扎的。程二楞伤势似乎并不重,他更重的伤似乎在心里。走上前面的老警察扶起了地上的程二楞,谁知道程二楞竟失声痛哭起来:“我他妈了逼的真没用!让他妈这个傻逼给打了!”这时警察才看了周围的人,原来此刻已经有十几个人在围观了。程二楞指着的是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三十左右的男青年。那人的一只手上的衣服被血浸透了,另一只手正握着那只受伤的手。几个警察走到了那人跟前,有人认出了他:“孙超!”孙超说:“铐我吧,没我弟弟事!”孙超的旁边就是那个刚才和叶逢云闲聊过的孙浩,这俩人是叔伯兄弟。孙浩的一边是仓皇惊恐的那个漂亮女孩。在孙超的另一边是她的妻子,看着丈夫手上的伤口急得眼泪都留下来了。

“怎么回事!”老警察气愤地冲程二楞和孙超怒喝道!这时孙超的妻子急促走上前,跟那老警察说:“我跟您说,是程二楞这混蛋平白无故打他弟弟小浩,他哥这知道了找他讲理,这东西一点理不讲上来就打,还拿刀子把……”老警察听不下去了,揪起了程二楞怒声问:“你他妈的玩刀子了又!”程二楞喘着粗气不说话。这时一边的孙超说了一句:“啤酒瓶划的!”他妻子听他这么一说,凑到跟前喊:“什么啤酒瓶划的啊!刀子剌的!”孙超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啤酒瓶划的。”“你!你他妈让他打糊涂了你!”孙超妻子叫着。“家看孩子去!一娘们瞎逼叫唤什么!”孙超冲媳妇儿骂了起来。这时一边的两个妇女拽着悲伤愈决的孙超妻子说:“没事了,警察来了没事了,大老爷们的事,咱们回去吧。”“你他妈没心没肺!”孙超妻子骂了一声跑了回去,两个妇女追着安慰着。“先去医院,一会儿再会所里审。”老警察说。

“怎么回事?”一个警察问着一边惊恐万分的那漂亮女孩。那女孩惊愕地描述当时的情形。她说:“我跟孙浩从那边回来,要从这进来。刚才有人问过我一回了,再来这换人了,这人非说我不是这村的不让我进。其实他和孙浩也认识,不认识也知道孙浩是这村的。他,他其实就是存心刁难我们。后来他和孙浩争,争着争着就争急了,然后孙浩就拉我硬往里走,说以后走着瞧。然后,然后这人就拉我说今天死活不让我进去,还……还拿手在我身上摸……”

女孩说到这里的时候,前面的程二楞已经被两个警察架着往车里走了,他突然挣脱了警察的手,冲这边跑过来,边跑边怒骂:“放你妈那逼!你个找操的小骚逼!你他妈胡逼郎当!”“我操你妈!”与此同时一直在哥哥边的孙浩也急了,冲着程二楞跑了过去。两个人都被人拦住了,程二楞被铐上了手铐。老警察喊了一声:“先他妈送回所里!”被架着的程二楞大声叫骂着:“我就操你妈!孙子们!少他妈跟我装丫挺的!妈了逼的,白纸黑字写着呢,不是这村的不让进来!操你妈你们都他妈瞎了逼眼了你们!还他妈跟我玩横的,铐我!你们这帮吃共产党饭的东西!你妈逼你们自己看!墙上那告示,还有他妈你们整天发那传单,都他妈写着呢!我操你妈合伙黑我……”

“先他妈拉所里去!”老所长怒了。程二楞让警察退进了车里,车开了。这时周围的群众有几人说了:“嘿,跟您说,真不怪超子的。”老警察看了看孙超,似乎想问什么,而后跟另外俩警察说:“送卫生院先。”说着又拿起了对讲机,跟里面说了句:“送医院……废话,就那么一说,先送医院。”

警车的声音在村边的马路上一乎左一乎右地响了半天。而这时的叶逢云和杰哥的兴趣早已经重新投入到了那反动电台上,配着敲锣打鼓的干扰讯号,好是热闹。旁边的两个联防也早和老人拉开了新的家常。叶逢云终于喝完了那瓶酒,问杰哥要他那瓶,杰哥那瓶也所剩不多了。叶逢云喝过一口后闭上了眼睛说:“今天要是再有个月亮就美了。”杰哥说:“您丫是就又喇了么要?”

这时旁边的两个联防起了身走向了前面,迎来了刚从现场过来的一个警察。两人问到底怎么回事,那警察说:“南头超子跟程二楞为他弟弟女朋友进村的什么事打起来了,都他妈出血了,事不大,死不了都。”“操!大晚上跟家睡得正好呢就给人叫起来了!我早说我们干联防的就是跑跑龙套,狗屁用不管,可今儿,你说我们来了有他妈什么用,要是不来,桑长江那又他妈玩阴的了要。”“哈哈!”三人大笑一下,朝叶逢云和杰哥这边走来。

“胡几吧折腾,穷几吧折腾,老大不小的人了都,真他妈没辙!”那警察抱怨着。两个联防在值勤的点上蹲了下来,抽起了烟,念叨着:“回去睡不着了,不如跟这喝点。”“一起来吧!”另一个说,他主要是冲着那警察的。那警察说:“你们这成,我这哪成啊,工作时间您敢跟人喝酒去,嘿嘿……喝着吧,我先回去等差事去了。”

俩联防一人和叶逢云一起去了那不灭的商店处买了足够足够的烟酒和零杂碎。之后就在这值勤点上海阔天空地扯开了。

“非典他妈有人说是本·拉登搞的,也有说是美国搞的,还有的说别说别人,保不准就是中国弄的。”

“你说程二楞傻逼不傻逼,他妈要当爹的人了,成天还惦记当个十四五岁的小流氓,以为他妈耍耍混蛋人家就都怕他他就牛逼了呢,这操行的人倒现在还他妈有。”

“逢云是有出息的,别看现在还吃爹的喝妈的,以后肯定差不了。说真的,我听到人背后议论逢云的时候都不爱听,人逢云是混外面的人,这一堆土鳖都他妈懂什么啊,是吧!”

“杰子小车一开,一大学生的小媳妇儿一挎,这家伙,也可以了……”

“那程二楞说说也挺苦的,不过他妈归根结底还是不争气,前几年老家儿积那德攒几辈子的那点货撂现在也值不少东西,谁知道二愣子怎么都没了。我看他还不如和他哥大楞一样呢,人大楞是真傻,那国家都要有照顾,这二楞也傻,整个他妈一傻逼!”

“非典过了,还不跟你媳妇儿出去耍耍去。对了逢云有媳妇儿了么?用不用帮你介绍一个?”

…… ……

“大爷睡着了。”叶逢云看见老人已经睡着了。几个人一瞬间的安静时,忽然听到了身边那调小了声调的收音机还在响着。一放大音量,听见里面正播着一个人义愤填膺地说:“法轮大法是宇宙正道!敬爱的李老师不辞劳苦地为我们讲经布道,传播真善忍的宇宙奥义。而中国政府则不遗余力地诬蔑我们,说我们是邪教组织,并杜撰了许多莫须有的谣言来诽谤大法……”

“我操!什么台啊?”一个联防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广播。另一个笑了笑说:“这帮练法轮功的是不是都是傻逼啊!”那个说:“哼,一帮傻逼。不过有人说了,说天安门自焚那事不是真的,说那人是让一警察打死的,还说是中央电视台自己录象里录的呢。你们说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呢?”杰哥一笑说:“这就叫,兔崽子打王八蛋!咱们听着图一乐就好。”

几人哈哈大笑,而后碰杯干杯。那收音机的信号又不清楚了。叶逢云调了调,怎么调怎么都是敲锣打鼓的欢庆声。一个联防说了:“你说他妈你要身子正还怕影子邪?我敢说放这干扰这肯定就中国有这事,外国绝对没有。”杰哥说说:“弄这个这点钱凑起来也够不少数了。”

这时叶逢云抬了头仰望了仰望无月的星空,嘴角似乎露出了许多欣慰的笑容,他忽然问:“对了,你们说那帮中国放干扰的,他们自己听不听啊,他们听了怎么想啊?”“呵,谁知道呢?”一个联防说。杰哥此刻的酒也又喝到了瓶底了,他举起了酒瓶说:“怎么想?那还不是几个人凑一块,点两根烟,弄几瓶燕京,抓两把花生米,嚼着吹着乐和着了!”

2003年8月13日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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