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辩(改写版)

要治标、治本，首先得知标、知本。标，本义指树之末端，引申为非根本的表面现象，医学上指临床表现。尽管中西医由于观察手段的不同，对疾病临床表现的观察也不尽相同，但对“标”的理解并无不同，唯西医不用“标”这个词，用的是“症状”。本，本义指根茎，引申为本质，医学上指的是疾病的根本原因，即病因。对“本”的迥异认识，使中西医彻底分道扬镳；就像电影里一对兄弟，一个走上革命道路，一个走上反革命道路。

中医认为产生疾病的根本原因是所谓阴阳失调，具体的致病因素是所谓外感六淫（风、寒、暑、湿、燥、火），内伤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还有疫疠、痰饮、瘀血等等。所有这一切概念皆源自古人朴素的自然观，朴素，其实就是原始落后的意思。比如某个产妇产后恰好吹风后发生了产褥热，古人无法想象有“细菌”这种东西，自然会把它归因于“风”（由此形成坐月子的恶俗）。受凉后容易感冒，古人也无法想象病毒的存在，自然会归因于“寒”。瘟疫爆发，成千上万的死亡，使古人觉得无法用普通的“风”“寒”等来解释，于是想象天地间有一种比“六淫”要可怕得多的“异气”，这就是“疫疠”。这种“异气”究竟是什么，古人无法知道，那其实也是细菌和病毒。总之，古人对于疾病病因的认识是原始而落后的，也是不正确的，此非古人之过也。今天的中医继续使用六淫七情疫疠来分析病因，指导临床，就不仅是泥古不化，而是直接危害生命。六淫、七情、疫疠，皆无法进行客观观察、测量和检验，完全靠医生的主观臆测和附会，不同的人完全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所谓“医者，意也”。除了简单的疾病，如外伤，不夸张的说，中医对几乎一切疾病病因的认识都是错误的。根本不知“本”，又如何“治本”？

西医对于病因的认识与中医的主观臆断完全不同，是建立在实验和逻辑的基础上的。在人类漫长的疾病史中，传染病一直是最大的杀手。确定传染病的病因靠的就是实验和逻辑的铁则，不仅仅是在显微镜下看到微生物而已。十九世纪末，病原微生物学开拓者罗伯特·科赫（R.Koch，1843-1910）制定了所谓的科赫法则，它这样规定：确定某种微生物是某种传染病病因时必须满足四个条件：第一，这种微生物必须能够在患病动物组织内找到，而未患病的动物体内则找不到；第二，从患病动物体内分离的这种微生物能够在体外被纯化和培养；第三，经培养的微生物被转移至健康动物后，动物将表现出感染的征象；第四，受感染的健康动物体内又能分离出这种微生物。这种法则就像几何证明一样严谨，使人感到无比可靠。就在这种法则的指导下，科学家们挨个儿，如板上钉钉般的确定了伤寒、结核、霍乱、炭疽、鼠疫等伴随人类至少几千年的各种瘟疫的病因；也是在这种法则的指导下，人类不再惧怕各种新型的传染病，因为，每出现一种新的传染病，科学家们都会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确定其病原。最新的一个就叫甲型H7N9禽流感病毒，科学家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是传染病，营养缺乏病、代谢病、遗传病、免疫病、基因病等等，越来越多的病因被锁定。如坏血病的病因被锁定为维生素C缺乏；一种俗称蚕豆病的溶血性贫血的病因被锁定为遗传性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G6PD）缺乏；白化病的病因被锁定为先天性缺乏酪氨酸酶，黑色素合成障碍等等。诚然，还有很多疾病的病因尚不十分明确，西医承认这一点，这叫“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中医则不论什么新的疾病出现，他们打定主意就在六淫七情疫疠里打滚，决不出老祖宗划定的圈子，实际上中医也没有能力跨那雷池一步。即使是“病因尚不明确”，如哮喘，其发病的基本原理也研究得越来越清楚，是由多种细胞（如嗜酸性粒细胞、肥大细胞、T淋巴细胞、中性粒细胞、气道上皮细胞等）和细胞组分参与的气道慢性炎症性疾病，与多基因遗传有关，同时受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的双重影响；这比中医的“胎毒”臆想要可靠万倍吧。

总之，西医对病因的认识非常可靠，即使尚不明确的，对其发病机制和病理过程也非常清晰。在这种基础上，“治本”才成为可能。

标本既明，且看治疗。西医治病，务求明确病因，从来就是病因治疗和对症治疗并重（即“标本兼治”）。以贫血而论，其病因多达数十种。单说缺铁性贫血（IDA），在教科书上谈到其治疗时第一句话就是病因治疗（治本），而后才是补铁（对症）。病因治疗何谓？单纯摄入不足（比如长期素食者、生长期青少年、孕妇等等）者，予补充富铁食物和铁剂治疗；消化性溃疡导致慢性失血失铁者，予根除幽门螺旋杆菌治疗；子宫肌瘤导致月经过多而缺铁者，摘除肌瘤；钩虫病致肠道隐性失血者，予驱虫治疗，等等。这种有的放矢的病因治疗佐以对症治疗才是西医“治本”的精髓，单纯“治标”的“补铁”何足道哉！若让中医来治贫血，没有血象、骨穿及其他现代检查技术，首先要明确贫血的原因就不可能，尤其象钩虫病导致的IDA中医是不可能知道的。于是只有把贫血笼统的说成是“血虚”之类，然后进行主观臆测的辨证，或说是心血虚，或说是肝血虚，没一个靠谱。治疗则补血、益气、健脾、补肾，千人千方，碰到一个是一个。这种靠主观臆测，也就是蒙，真能“治本”吗？拿简单的钩虫病来说，你不认识这个虫子，不打掉它，怎么辨证也是白搭，这是明摆着的道理。再如肺结核，认识了它的“本”—结核杆菌，才有了疗效确切的抗痨药物，肺结核的治疗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妄图靠培养子虚乌有的“正气”来“治本”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林黛玉吃再多的人参养荣丸，保不得十六岁“魂归离恨天”（注：据深入研究，林黛玉所患实为先心病动脉导管未闭，亦可见中医的不知“本”）。又如血友病，西医弄明白了它的病因是先天性的缺乏第八因子。虽然仍然无法根治此病，但在今天，预防和治疗性的补充八因子已完全可以使患者获得接近正常人的生活质量和寿命；而中医对血液成分一抹黑，对疾病之“本”一无所知，“治标”“治本”均是天方夜谭。

不知“本”，自然无法“治本”。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不知“本”，同样无法深刻理解“标”，其“治标”也必然是不靠谱的。比如上腹部的疼痛，这是一个“标”，如果象中医那样简单的判断为“胃脘痛”，凭你怎么巧舌如簧地辨证，误诊误治都将难免。著名老中医邓铁涛因此误治自己妻子就是例子。而西医对这种疼痛首先强调的不是“治标”，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甚至不主张予“治标'(镇痛治疗)，生怕掩盖了病因。只有在查明原因的前提下，对“标”才能正确理解：胃病可以痛，胆、胰腺、肠道也可以；更严重的疾病如心梗、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破裂也可以在这一部位疼痛；甚至大叶性肺炎也可以首先表现为“胃脘痛”。明确了这些真正的原因后，西医有两种方式“治标”：一是直接“治标”，如镇痛治疗、抑酸治疗等；二是通过“治本”来“治标”，如心梗6小时内进行介入、溶栓治疗，直接打通堵塞的血管，可达到立竿见影的“治标”效果。“胃脘痛”的“治标”可不简单啊，那不是中医所能胜任的。

总之，真相是：中医完全不知本，治标固然差得远，治本更是谈不上；西医洞悉或努力洞悉疾病之本，追求的恰恰是标本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