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沙加 ~ Mississauga(三等奖)

作者:无趣爱有趣

密西沙加,是我现在居住城市的名字。

(一) 一个小市

国内的亲朋好友都说我在多伦多,其实我不住那儿。我住得地方叫密西沙加(Mississauga) ,是紧邻多伦多的一个城市,在它的西边。早些年曾试图向大家说清楚自己不住多伦多,但发现每次都是白费口舌,渐渐地也就懒得再说了。

孩子爷爷来访时记不住这个拗口的名字,就把它称为”你们这个小市”。我们这个城市当然比多伦多小,不过她有七十一万多人,在北美,可不小了!您可知道?去年她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底特律,成为五大湖地区人口第三多城市,只排在多伦多和芝加哥的后面。那些国人耳熟能详的城市、水牛城、克里夫兰、密尔沃基啥的,已被早早地抛在后面了。

这个城市是做为多伦多的卫星城市发展起来的。没有多伦多的发展,也就没有现在的密西沙加。她是近30年来北美增长最快城市,不是之一。从经济上来说,我们这一大片都属于大多伦多地区。这个区的人口和经济产出超过加拿大的五分之一,它的核心当然是多伦多。这样看来,大家说我住在多伦多,也不是没有道理。还有,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在我们密西沙加境内,它是加拿大最繁忙的机场。

虽然已是是加拿大的第六大城市,密西沙加却不是安大略省的直辖市,她行政律属于皮尔地区,相当于国内一个县级市。密西沙加在皮尔地区的三个城市里最大,人口约占三分之二。可是按照地区法,在地区的议会里,她不能拥有超过半数的席位。这年月,政治就是经济,没有政权经济上就要吃亏。这不,地区政府透过地税均衡拨款,每年我们市要补贴那两个城市好几千万。我们市长几乎年年都去省里喊冤、闹独立,可是没用! 唉,人多力量大往往只是个幻觉,民主在大部份情况下是斗不过法制的。

(二) 一位老市长

说到我们这个城市,就不能不提她的市长:Hazel McCallion,我们就叫她麦考琳吧。这位麦考琳女士可是鼎鼎大名,在加拿大是家喻户晓。她是一位名符其实的老市长:她今年芳龄92岁,够不够老?她已经连续当了三十四年的市长了,也够老吧?要知道,我们这个城市才39岁呀!

这位老市长很有个性、很牛。这些年每次市选举她从来都不搞活动拉选票,但每次都是高票当选,从来没有悬念。她老人家能说、敢说,不说一些政治上正确的废话。比如,她曾公开批评警察拿着高薪不去抓坏蛋却热衷于开交通罚单,公开评论医院急诊室里挤满了来自南亚的老老少少…等等、等等。别人要是这么说,无异于政治自杀,而她老人家…嘿嘿,毫发无损!政敌们除了眼馋,只能是气急败坏地惊叹“麦考琳邪教”(McCallion Cult)了。

六七年前的一个晚上,九点多钟,参加完警察表彰大会;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出事的地点离我家不远。警察赶到了现场,看她老人家没事,当场就开了罚单,控告她粗心驾驶。第二天,记者问她已85岁高龄为何还自己开车,她回答说她请不起司机,而且公务活动繁多,又没法坐公共汽车。前两年,市议会通过一个特别动议,禁止麦考琳市长自己开车。现在,她雇了一个临时司机,也就是钟点工吧。

她是一个神话、一个传奇。2006年四月的某个早晨,有一个哥们想不开,爬到房顶上去要死要活得、惊动四方街邻。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先后呼啸而至。大批记者也跑了过来,电台,电视台现场直播,很是热闹。大家折腾了五个多小时,还在那儿僵持着。老市长也被惊动了,赶到了现场,成功地劝说那个家伙自己灰溜溜地爬了下来。据说老人家最后只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别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家都忙着呢!”

老人家身体好,是加拿大第一代女子冰球运动員,现在还时不时地去滑冰。我们市里每年的圣诞游行,她总是走在最前面。两年前的冬天,我带着小女儿去看圣诞游行。在路边正冻得哆哆嗦嗦时,雄壮的音乐骤然响起,远处一个廋小的身躯领着军乐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心里一热,都不好意思觉得冷了。

(三) 老市长的官司

有人说我们的老市长是个神人、也有人说她是个至人,但她终究是个凡人,还是要食人间烟火的。像她这样的人犯了错误,往往是因为子女。在这一点上好像没有什么文化差别、人种之分。孩子吗,是父母上辈子欠的债,古今中外,无数英雄难过儿女关。

这不,2009年麦考琳市长遇到了麻烦,她被控告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也就是所谓的利益冲突。事情是这样的,2008年,她儿子占有股份的公司申请开发市中心的一块地,这块土地当时为另一家公司所拥有。她儿子的公司计划把它买过来,盖一个高档酒店及会展中心。这块土地的价值约1500万加元,这个交易和随后的开发计划需要通过市议会审核。顺便提一下,市长是当然的议会成员,在议会中投票时算两票。她儿子同时也是这个土地交易的代理,如果成功交易,可以得到约140万的代理费。这个项目最终流产了,原因我没有去查,也不重要。尽管交易没成、她儿子也没赚到钱,但是有市议员质疑老市长。说她当时在议会讨论时没有申报回避,违反了加拿大《利益冲突法》。

麦考琳一再表示,她自己不知道儿子是这个公司的股东。积极推动这个项目,是因为这个项目符合密西沙加的城市利益。但是她的解释不能令议員们满意,市议会决定对她在这个项目中的言行展开司法调查,进行公开听证。2011年10月,历时两年多、耗资七百万加元的听证告一段落。省里的一位法官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这个报告长达七百页。报告认为麦考琳在她儿子参与的项目中存在明显的“利益冲突”。法官没有在报告里建议她辞职,指出辞职与否应该由她自己去决定。本着花钱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精神,在报告里,法官大人还对现行的《市政利益冲突法》提出了诸多修改意见。麦考琳则坚称自己不知情,接着这事闹到了省高等法院,一直到今年六月才算了接。最后的结果是:高院撤销了对麦考琳的所有指控! 你们看,强人就是强人呀!

不过这场官司还是损害了老人家的声誉,在2011年的市长选举中,她只得到约70%的选票,比已往的90%多要差远了。我又投了她的票。在她几十年的领导下,密西沙加是加拿大仅有的几个零负债城市之一。就冲这一点,我认为她有资格继续当市长。现在的公仆们,谁不是寅吃卬粮的,都在有意无意地浪费纳税人的钱。可能大部分选民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大家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我那时还想,就算是她当时有一点私心,我也已经原谅她了,体谅到她老人家作为母亲的一片护犊之情。十全十美的人是没有的,如果说有,那只会存在于宗教的经书里、宣传部的宣传材料里,或者像雷锋同志那样准确地出现在摄影师的镜头里。

我忍不住还要多罗嗦几句。从麦考琳的身上,大家是否可以看出:信赖一个好的制度比奢望一个好的领导人要实在可靠得多?还有,没有监督的公权力,其实是对权力拥有者的一种折磨。光靠道德的自我约束是靠不住的,需要从制度上去斩断那个念想。想当年,在紫禁城的后宫里,可从来只用一些断了根的废人,而不去用那些饱学四书五经的仁义道德之士。嘿嘿,在这一点上,历朝历代的皇帝们可是一点都不糊涂,一个一个的清醒的很。扯来扯去扯到太监头上,并非我的本意[微笑],只是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例子。我想说的是,权力好比是如花似玉的美女,柳下惠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或许可以解释西方很多政客会主动辞去公职,而且往往是在声望如日中天的时侯。

(四) 一条小河

有一条小河蜿蜒穿过我们这个城市,从北向南流入安大略湖。这条河的名字叫做 Credit River ~ 克瑞滴特河,很多时候大家就叫她密西沙加河。她确实是一条小河,只有90公里长;也不宽,常年流水的河床最宽也就十几米左右,窄的地方也就几米宽。除非是下了暴雨,平常的日子她总是在那儿静静地流淌,默默地看着这片土地、这个城市的变迁和发展。

这条河最早的人类活动可以追溯一万年前。后来,一群叫密西沙加人的印第安人沿着这条河住了下来,他们在这里打猎、捕鱼、采集枫树糖浆和收获野生的谷物。在1800年左右,约克镇(现在的多伦多市)的英国人从他们人手中买下了这块地,从此密西沙加就是大英帝国的属地了。其实现在,从法理上来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是加拿大所有土地的最终主人。但她老人家和她的前辈一样,慷慨大方、热爱她的子民,信守加拿大建国时的承诺:只在名义上拥有,不占有、使用和管理加拿大的土地。这个承诺就是《英属北美法》British North America Act。也就说,她这个地主永远不向我们这些佃户们收取租子。嗯,也不完全是这样,在我家的房产证上写的清楚,我们家那块地是花了一块钱从女王那儿租来的。租期吗,如果你非要我给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吧。政府和私人一样,也是女王陛下的佃户。各级政府不能因为私人理论上不是所有者就可以随意处置私人的土地。政府当然可以征地,宪法也没有规定征收私人财产须公正地补偿,征收的法律和程序与美国类似。但那个极其严格的征收程序使执行征收的成本非常高,强行征地拆迁的事例极少发生。这样看来,土地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要讲道理、不要耍流氓。

扯的有点远了,还是回来说说这条小河吧。Mississauga 这个词在印第安人的语言里是”住在大的河口的人们”的意思。好几次,站在安大略湖边,看着那个二、三十米宽的河口,不禁莞尔。唉,你们这帮密西沙加人呀,真没见过世面;你们把这个河口称做大河口,叫我怎好意思向朋友们说起?

密西沙加河的径流面积不到一千平方公里,但它却滋润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公园。各种各样原生态的风景沿着她的两岸展开:冰川时代形成的小丘和池塘、茂密的原始森林、长满芦苇或水草的湿地,还有一些不高的断崖峭壁、峡谷、瀑布。它们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在这一带出没的动物有鹿、土狼、兔子、狐狸、浣熊…和猫头鹰等多种鸟类。

这条河最吸引人的景观是每年的三文鱼回游(salmon run)。秋天,成群结对的三文鱼从湖边的河口逆流而上,不停地往上游,直到找到一个水流平缓的小水泡。它们在那里产卵,然后死在自己的后代身旁。腐烂的尸骨肥了河水,提供了丰富的营养。第二年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鱼卵孵化成小鱼。小鱼们飞快地成长,顺着河水游入安大略湖、最终进入大西洋。约四、五年后,这些成年的三文鱼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死亡之旅、生命之旅~从大西洋游回到它出生的地方产卵、死去。这个回流的季节从八月底开始,往往能持续到十一月初。每一个秋天的下午,都会有一群一群的老老少少聚在河边,看着那些二十来磅的大鱼挑战激流。有时候很多条鱼挤在一起,争着往上游,噼里啪啦地溅起水花。让那些垂钓者郁闷的是,这些鱼很难钓,因为它们根本不吃东西。原来,它们回流前在大洋里胡吃海喝的,把自己养的肥肥的,一路上就不再吃食物,只是拼命地游。看着那架势,俨然就是一个个视死如归的烈士,让人不禁感慨不已。

河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园里,洒落着我们很多美好的记忆。夏日的周末,一帮孩子年龄相仿的朋友,带着各自拿手的食物,相约在某个公园。大人们在树荫下聊天、烧烤,孩子们在一起玩沙子、荡秋千、骑车、做游戏。那光景,温馨宜人、悠闲又热闹。

又是深秋了,走在河边的小路上。听着林子里,树叶伴着瑟瑟微风唰唰地落下;看着这条小河,在一片色彩缤纷里静静地流淌。密西沙加河,一条可爱的小河,你是我们这个城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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