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跟美国争夺民主话语权说说怎么区分民主与专制

文 | 方舟子

美国政府要开“民主峰会”,邀请台湾参加,没有邀请中国大陆参加。中国政府很不高兴,这段时间中国政府发言人都在抨击美国的“假民主”。我曾经说,与其对这次会议耿耿于怀,不如中国自己主持一次“民主峰会”唱对台戏好了。果然,中国政府也搞了一次“民主峰会”,为了表示是国际会议,还连线了几个洋五毛。洋五毛当然都是要说中国好、西方坏的,要帮着宣传中国的民主是真民主,美国、西方的民主是假的。他们不这么说,也不会被邀请参加会议了。如果参加会议时他们说了中国政府不喜欢听的话,那是会当场把线掐断的。

这些洋五毛当中最著名的有两个英国的“学者”,一贯为中国政府做宣传,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他们人在英国,敢说英国政府的种种不是,敢抨击英国的制度,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英国政府不会因此就把他们抓起来,限制他们的言论。所以,他们其实很明白,英国是有真正的民主的。反过来,如果说中国政府的坏话,敢说中国政府搞的民主是假民主,人在墙内的话早就被抓起来了,轻则说你是寻衅滋事,重则说你要颠覆国家政权。如果是墙外,没法跨国追捕,那就会封杀你,至少不会请去参加什么会议了。从这就可以看出,究竟哪一国的民主才是真的。

中国政府搞这次“民主峰会”的目的,是要跟美国争夺民主的话语权,要重新定义民主,实际上就是想把真的民主说成是假的,把假的民主说成是真的,甚至还用了一个新的名词叫“全过程民主”,就是想要把水搅浑,让大家分不清什么是民主,什么是专制。

我们要怎么样区分民主国家和专制国家?主要有两点。

首先,我们要看这个国家或者政府的领导人是怎么产生的。

民主国家的领导人是通过普选产生的,而且是自由的、公正的选举。而专制国家的领导人或者是世袭的;或者是通过夺权上台的,比如说通过政变、革命上台的;或者是统治集团推出来的。也就是说,专制国家领导人不是普选产生的,谁当领导跟普通老百姓无关,老百姓不要说没有选举权,连话语权也没有,谁当领导人你是不能反对的,谁敢反对就抓起来。有没有自由的、公正的选举是一个国家有没有民主的最主要的特征。

中国政府搞这次“民主峰会”就是想要改变民主的定义。参加会议的“国师”张维为说,选举不等于民主,中国的民主已经超越选举阶段了。他说选举不好,选举容易被操纵,所以有一些国家(他指的是西方国家)被资本、技术、舆论操纵,导致选举的结果出乎意料。张维为混淆了影响选举和操纵选举的区别。一般说的“操纵选举”指的是操纵选举的结果,结果是事先定死的,还没有选就把结果定下来了,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比如说内定、只推出一个候选人、舞弊,让选举结果确定无疑,这才叫操纵选举。如果选举的结果是出乎人们意料的,那就不叫操纵选举了。可见,张维为连什么叫操纵选举都没搞明白,居然在中国当“国师”。

西方民主国家的资本、技术、舆论能够做到的只是试图影响选举的结果,但是没法操纵选举的结果,再怎么影响也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所以选举的结果是不确定的。下一届的美国总统是谁,现在没有人知道,就是因为美国总统选举不是操纵出来的。但是,下一届的中国国家主席是谁,谁都知道。虽然表面上还要经过全国人大投票选举,但是谁都知道,那个选举只是表面文章,走一下程序,是改变不了结果的,选举结果肯定是100%或者接近100%都投赞成票。敢投反对票的那些人,或者当不了全国人大代表,或者已经被抓起来在牢里了。这种选举才是操纵出来的。但是,虽然结果是确定无疑的,还要走这么一下选举程序,让选举的结果合法化,说明中国政府也认为选举等于民主,所以还需要全国人大这个“橡皮图章”。现在张维为说选举不等于民主、中国民主已经超越了选举的阶段,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连这个表面文章也不需要做了,不需要全国人大选国家主席了?国家主席直接指定就好了,就一直连任下去了?甚至是不是可以搞世袭了?

其次,民主与专制的还有一个差别,那就是要看有没有权力的制衡。

民主国家通过选举产生了国家或政府的领导人,选出来的并不是一个独裁者,手上不具有绝对的权力。也许领导人手上有很大的权力,但是还要受到各种的制约,例如要受到议会的制约、法院的制约。所以,他是不能为所欲为,想干啥就干啥的,做起事来碍手碍脚。这是民主国家的一个特征。

但是,专制国家的领导人手上有无限的权力。这个权力或者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或者集中在少数几个人身上,所谓“集体领导”,其实也就是几个人分享权力而已。他或他们的权力是绝对的,没有受到制衡的。国会或者人大是要听他们的,法院更是要受他们领导,对他们没有任何的约束力。所以,专制国家的一个特点,就是领导人、特别是大领导有绝对的权力,没有人敢反对。不信的话,你去问问参加中国的“民主峰会”的那些人,他们敢不敢反对大领导连任,敢不敢对大领导说的任何的话表示异议?谁敢反对,那就是“妄议中央”,“对党不忠诚、不老实”,能抓的就抓,抓不到的就封杀,司法部门只是大领导打击异己、政敌的工具。

中国政府以前宣传说中国不能搞全盘西化,意思是,西方民主再好那也只是适合西方国家,不适合中国,中国有特殊的国情,比如说中国人民的素质太差,所以不能搞民主,搞西方的民主中国就会大乱。这种宣传有很多人信,包括有一些文化的所谓的“知识分子”也都信这一套。后来,中国政府又宣传说,西方的民主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好,他们在本国也存在很多问题,也不适合西方的国情,而不只是不适合中国的国情。西方国家那么乱,出了那么多的事,就是因为他们的民主是不那么好的。这一套的宣传也有一些人会信。再后来,中国的经济发展了,变成世界老二,就有了“大国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觉得我们中国的制度不比西方的差,甚至更好。中国有很多“制度的优势”,很多事情只有中国做得到,西方做不到。这实际上是认为,中国虽然是专制,但是专制也有优势,甚至专制要比民主还要好。这套宣传也有一些人信。

现在变成了宣传中国不是专制,中国之所以有制度的优势,是因为中国是有真的民主的,西方国家搞不好,是因为西方的民主是假的。这就成了说中国要比西方更有民主、中国民主更真,这种宣传就没有人信了。不要说墙外没人信,墙内也没人信。连说这话的人,我想他自己都不会信的。搞这种没有人信的宣传,还要开“民主的峰会”,用意何在?纯粹就是在自娱自乐而已。

2021.12.3.录制

2022.1.7.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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