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证史话:阿维森纳

希波克拉底将观察性研究引入医学。实际上,任何医学本都源自观察,不同之处在于希氏的观察不仅忠实而完备,更重要的是面对因观察而得到的大量“事实”,希氏不轻易给出“假设”。因而,相比于其他传统医学,他的理论体系里的错误可以说是最少的。与之相比,中国传统医学则常用类比联想,对“观察”材料做了大量轻率的“假设”。比如《本草纲目》里说孕妇吃了兔肉生的儿子会得“兔唇”。这个著名的理论很可能最初确实有一个实例:某孕妇生了一个具有兔唇的小孩,一回想,孕期吃过兔子肉,再稍一联想,“假设”就产生了。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这兔唇“理论”就产生了。而《本草纲目》的作者李时珍对此类“理论”不加分辨,可能也无能力通过分析研究(比如病例对照的统计学研究)加以证实,就以讹传讹。其他如吃蟹“令子横生”,吃生姜“令儿盈指”,吃鳖“令子项短”,吃雀肉“令子心淫情乱,不畏羞耻”,吃泥鳅和黄鳝导致“滑胎”等,都可能来自这种轻易假设,取象比类。因此,必然会导致《本草纲目》中种种荒谬的结论。

但是,简单的观察性研究有其先天的局限性。如果观察者只观察对象,忠实记录,他就无法排除无处不在的各种干扰因素。设立对照,是减少这些干扰的一个重要方法。也就是俗语所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历史上把这一重要思想引入医学研究的第一人是阿维森纳。

阿维森纳(Avicenna 980年-1037年),亦称伊本·西纳(Ibn Sina),阿拉伯全名为“阿布·阿里·侯赛因·本·阿卜杜拉·本·哈桑·本·阿里·本·西纳”,这个名字的长度比起慈禧太后们还是差得很远。他是中世纪百科全书式的天才和巨人。据说18岁就掌握了所有门类学科的奥秘,20岁就出版了一本百科全书,在哲学、数学、物理、天文、逻辑、音乐、医学、文学等领域均可称“家”。一生完成了450部著作,留传下来240部。但阿维森纳最伟大的成就还是医学,留下40部与医学相关的著述。因此,他被称为伊斯兰的“医学王子”,是和希波克拉底、盖伦比肩的世界古典医学三巨匠之一。巨著《医典》,集希氏和盖伦医学之大成,直到17世纪的数世纪中,还一直被西方国家列为主要的医学教科书。

与《黄帝内经》的指天画地、海纳百川、吞吐宇宙相比,《医典》要不“博大精深”得多,它就是一本纯粹的医学教科书。自然,与《黄帝内经》不同,而与希氏和盖伦医学相似之处还在于,它的医学理论到今天绝大部分被认为是错误的。但是,阿维森纳做了一个实验,这一实验所包含的思想比《医典》更足以流传千古。

阿维森纳为了证明不良环境对生命状态的影响,做了如下实验:把两只体质相同,喂养方式也相同的小羊,放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圈养,一个生活的平静安逸,另一只却邻狼笼而居。实验结果:与狼为邻的小羊不久就逐渐消瘦而死。

这一实验有力“证明”了不良环境(可以导致恐惧、焦虑、不安等心理状态的环境)对生命状态的影响有时可以是致命的。这一证明之所以是“有力”的,是因为它设立了对照,并强调了受试对象间的可比性:除了环境不同,体质和喂养等条件均同质可比。因此,最后得出的环境因素影响动物生命这一结论就是可靠的。现在,“对照实验”已经是所有生命科学和医学研究不可或缺的环节。

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对照这一极其重要的方法并没有在中华大地上得到应有的重视,也没有被推而广之。特别是在理解中华传统医学上,大多数人还只满足于“联想”这一方法得出的结论,买椟而还珠,此之谓也。

在阿维森纳之后三十年左右,在中国宋代的《本草图经》(1061年)里出现了一个类似的“对照实验”:“相传尝试上党人参者,当使二人同走,一人与人参含之,一人不与,度走三五里许,其不含人参者必大喘,含者气息自如”。尽管与阿维森纳的实验一样,都是孤例,但其所包含的通过对照来寻找病因和证明药物疗效的伟大思想是不会永远被蒙蔽于历史的厚尘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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