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方舟子
中国外交部发布《美国民主情况》报告，批美国民主的种种不是。比较搞笑的是，报告的前言有一句话，“一个国家是不是民主，应该由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评判，而不应该由外部少数人指手画脚来评判。”这个报告不就是在对美国的民主指手画脚吗？不就是在评判美国的民主吗？中国外交部的官员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美国人了，才觉得自己有评判美国民主的资格了呢？以前我们只听说过中国外交部官员的子女在美国上学、生活、定居甚至加入了美国国籍变成了美国人，没想到外交部的官员也把自己当成美国人了。
中国政府历来用这句话反击美国政府对中国的民主状况的批评，意思是说，中国的民主状况是不是民主，应该由中国人民说了算，不能由你们美国来指手画脚。结果说顺了嘴，在批评美国民主时也把这句话弄进去，就闹了笑话。
一个国家是不是民主，这个国家的人民最有发言权，这话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其实未必。如果这个国家是一个不民主的、没有言论自由的国家，那里的人民不敢或者不能说本国政府的坏话，只能赞美本国政府多么的民主；有谁敢批评本国的政府，就是“寻衅滋事”或“颠覆国家政权”，被抓起来了；甚至“民主”变成了敏感词，关于本国民主状况的评判也就说不出去，那么，能够代表“人民”来评判本国民主状况的，只有那些当官的，这样的评判当然就不能代表本国人民的真正意愿，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在专制的国家，人民从小就被洗脑，对于“民主”有自己特殊的定义，有本国特色的看法，对民主的看法跟国际公认的不一样，把本国的专制也当成了民主，甚至认为是更好的民主，所谓“全过程民主”，那么即使这些国家的人民被允许评判本国的民主状况，这样的评判是经过洗脑的，也是没有价值的。所以由本国人民来评判本国的民主状况是靠不住的。
由国际舆论来评判是不是会更可靠呢？也未必，因为国际舆论是可以操纵的。这次中国政府为了跟美国争夺民主话语权搞“民主峰会”，请了几个洋五毛赞美中国的民主是真的，批美国、西方的民主是假的，就是想要制造国际舆论。还有，中国政府找了古巴、伊朗、朝鲜这些“友好国家”一起骂美国的民主，由这些国家的官媒、外交官出来痛批美国的民主，古巴驻中国的大使甚至吹捧中国是世界民主的榜样，这样的国际舆论当然也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一个国家是不是民主应该由谁来评判呢？应该由那些有言论自由、学术自由的国家的非政府组织的研究人员，在做了研究以后进行评判。因为他们属于非政府的机构，所以没有义务听命于本国的政府，不需要说本国政府的好话，就不会不敢去批评本国的政府。而且，因为他们生活在有言论自由、学术自由的国家，有批评的自由，所以他们敢批评本国的政府不民主，不会因此就受到打击、报复。他们是专门的研究人员，对世界民主状况做了研究之后才公布结果，不像一般的人随便说，所以这种评判具有专业性和权威性。
在国际上有好几个这样的非政府机构，专门研究世界各国的民主问题。有的每年都发布一份关于世界各国民主程度的报告。其中比较出名的有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每年出一个世界各国民主程度的排行榜。德国乌兹堡大学也每年出一个类似的排行榜。美国有一个非政府组织“自由之家”每年出世界各国自由度的排行榜。自由和民主是密不可分的，一个国家的自由反映的也是这个国家的民主程度，所以自由度的排行榜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民主程度的排行榜。
这些排行榜由不同的机构、组织做，但是结果大同小异。在这些排行榜当中，排在最前面的那些被认为有完全民主的国家或者地区，都是北欧那些国家——挪威、瑞典、丹麦、荷兰、芬兰，还有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和一些西欧国家。这些国家被认为是民主程度最高的。台湾这几年的排行也很靠前，被认为属于完全民主，排到20多名，有的排行榜把它排到第11名，快进入前10名了。美国在这些排行榜中一般排在第20几、30几名，比较靠后。这几年美国的排名下跌得厉害。以前美国被认为是完全民主的国家，但是2016年川普上台以后，就被认为是一个有缺陷的民主国家了。后面还有民主专制混合的国家，最后面的属于专制独裁的国家。朝鲜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还有一些非洲、中东的国家跟朝鲜在竞争。中国大陆在这些排行榜当中非常靠后，倒数第几名、第十几名。
这种排行榜被认为是比较权威的，媒体经常引用。不仅民主国家认为它们有权威性，专制国家的官员虽然表面上不承认，甚至还要骂，但是下意识地也是承认这样的排行榜。我举一个例子。朝鲜外交部为了配合中国抨击美国的民主，专门发了一篇文章，一开头就引用了瑞典非政府组织“国际民主与选举协助研究所”最近发布的关于世界各国民主状况的报告，里面说“美国是退步的民主”。朝鲜外交部的文章引用这个报告来批美国，当然是因为认为这个报告是比较权威的。
朝鲜外交部不会告诉大家的是，这份报告分析、评判了世界各国的民主，也少不了朝鲜，朝鲜被归为民主程度最低的专制国家。美国虽然退步，但还是一个民主国家，朝鲜连民主国家都不是，在民主方面的得分比美国要低得多。例如，里面有一个分数是关于政府代表性的得分，满分是1分，美国得0.84分，朝鲜得0.15分。所以，这是一个差点得0分的差生在批优秀生还没有得满分、退步了，就是这么搞笑。
中国的得分是多少呢？0分，比朝鲜还要差。所以中国的外交部发布报告批美国，那就是一个得了鸭蛋的、差得不能再差的差生在笑人家一个优秀生没有得满分。
2021.12.7.录制
2022.1.25.整理
